云冈第20窟大佛(图片来源:凤凰网华人佛教 摄影:印媛)
“刹那即永恒”——千年对他来说,真是连“一瞬”都不到,因为一千五百年来,他从来没眨过眼(瞬目)——我在云冈石窟第20窟的露天大佛下发呆,仰望他的微笑,目不能移,满脑子胡思乱想,试图突破时间和空间的维度。佛典中用一刹、一瞬、一念定义极短极短的时间,用阿僧祇、那由他定义极长极长的时间。昙曜法师的名号颇具玩味——昙曜:望文生义是昙花一现的明艳——却正是一千五年前这位昙曜法师生出在武周山开凿佛窟的“一念”,造就了云冈石窟阿僧祇劫的辉煌。
云冈石窟是行旅大同最隆重的一步,缺了这一步,你几乎无法跟人说你旅行到过大同。已故建筑美学大师萧默先生曾将佛窟称为做“减法”的建筑艺术,不同于普通建筑一砖一瓦地累加而成,洞窟建筑和雕像一样反其道为之,是凿减掉多余部分而成的。这种颇有禅意的建筑方式,通过佛教由古代天竺传到中国,并且发扬光大,今天中国的佛窟艺术以敦煌石窟、龙门石窟、云冈石窟为代表震撼着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文明。
云冈石窟七菩萨像(图片来源:凤凰网华人佛教 摄影:印媛)
实际上我曾去过甘肃敦煌和洛阳龙门,但一进入云冈的北魏石窟中,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——顶天立地的中心塔柱上高大恢宏的佛主一手施无畏印、一手施与愿印,慈悲安祥地望着你;而柱身、窟壁、窟顶不可思量数的众佛、菩萨、罗汉、力士、天龙八部团团将你围住,第一次眨眼你还在洞窟当中,第二次眨眼你已在忉利天佛国极乐世界。而斑驳的色彩和残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,它们随时随地耳提面命地提醒你同佛祖同样伟大,包含一切瞬间和永恒的事物——时光——的存在。
云冈石窟东西绵亘一公里左右,由一座匾称“入佛知见”的仿唐代山门得入,是最早期的几座佛窟和佛龛,也比较简陋,时光用一千年的雕刻盖过匠人的手法,残损而美,非能以工艺来描述。这一区以第三窟最大,也是整个云冈最大的一窟,也是进入石窟景区后第一次感受震撼的所在。游人进窟,幽暗曲折辗转,忽然开阔,却六面空空,未加修饰的石壁岩纹厉厉,再一拐弯,突然一尊高达十数米的坐佛呈现,左右胁侍,面带微笑。凿壁而空的高窗引入阳光,雕塑面像丰润圆满,却是唐代的风格,这是北魏开凿的云冈石窟独异的一窟,其修建年代史无可查,仅凭艺术手法风格,推断是北魏之后隋唐时期的补刻。佛身微微前倾,人立佛前,不及膝高,仰望佛面不觉压抑,崇敬相由心生。
云冈石窟音乐窟塑像(图片来源:凤凰网华人佛教 摄影:印媛)
与早期石窟隔一条山沟,即进入了云冈石窟的最辉煌区域,这一区域代表了公元5世纪世界雕塑艺术水平的巅峰。特别是第16窟至20窟,被称为“昙曜五窟”,是昙曜法师主持开凿建筑的整个云冈艺术的代表,是云冈石窟最引人注目的部分。气势磅礴,窟内华美壮丽,每一窟都令人难以离去。众佛像高大庄严,有犍陀罗艺术的痕迹,有西域风格,又与古代中华艺术相融。可惜我们在云冈时,雕塑精致建筑华美的五华洞(第9-13窟)正在加固岩壁,重建防水檐,未能参观。
第20窟洞窟坍毁,窟中大佛佛身却比较完好,显身于天地,他的照片,成了云冈石窟的代表。从第20窟再往西行,渐渐来到云冈石窟的晚期。公元494年,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,云冈皇家工程宣告结束,西部山崖成为民间造像乐土。晚期雕饰更加精美,法像清秀脱俗,中国早期佛教艺术改梵为夏的历史过程在此完成。走过最后一窟,崖壁终止,意犹未尽,沿小路走进山野,蓝天浩瀚,群山苍茫。感觉有些惆怅,想起海子的诗句“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,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,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,留在地里的人,埋得很深”